试论华夏与华夏民族形成的时间
一、“华夏”辨析
华夏是中国的古称。始见于《尚书·武成》:“华夏蛮貊,罔不率俾。”《尔雅·释诂》:“华夏谓中国也,言蛮貊则戎夷可知也。”“蛮貊”是在中国周围蛮狄戎夷的简称。
蛮在中国南,今湖北省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:楚武王曰:“我蛮夷也。我有敝甲,欲以观中国之政。”
北为狄。《左传·闵公元年》:“狄人伐邢,管仲言于齐侯曰:‘戎狄豺狼,不可厌也;诸夏亲暱,不可弃也。请救邢。’”邢在豫北,狄在今河南安阳及河北省南部。
东为夷。《尚书·贿肃慎之命》:“成王既伐东夷,肃慎来贺。”东夷,据《左传》《史记》等书记载,春秋前期今安徽、江苏地带为徐夷、淮夷生活区,江苏之徐州市即因徐夷而得名。
西为戎。《秦本纪》:“秦用由余谋伐戎王,益国十二,开地千里,遂霸西戎。”西戎在今甘肃境。
《释诂》谓“华夏”即中国,但武王所言的华夏涵义是什么?窃谓即“大周”。周尚赤。《周本纪》:“季历娶太任,皆贤妇人,生昌,有瑞。”注:《正义》:《尚书帝命验》云:“季秋之月甲子,赤爵衔丹书入于酆,止于昌户。”同篇,武王伐纣,渡河,“有火自上覆于下,至于王屋,流为鸟,其色赤。”注:“郑玄曰,赤者,周之正色也。”也即赤色是周王朝的象征。因此,赤成为周最美好的颜色,通华。夏呢?《释诂》云:“夏,大也。”以夏作大,应本《尚书·大禹》,因禹治水功大,故称禹为“大禹”。大禹即夏禹。所以《说文解字》段注:夏“引伸之义为大”, 因此,周武王说的华夏即大周,即由“赤”通“华”“夏”通“大”而来的,指当时周王朝拥有的全部领土。但是,章太试论华夏与华夏民族形成的时间炎谓,“华”取自华山,“夏”取自夏水,以一山一水为名代表国家,是难以令人认同的。并谓“神灵之胄(中华民族后代),自西方来,以雍、梁二州为根本”。中华文化源头是多元的,均是土生土长的,“本土起源说”,已为学界所共认。因此,章氏的文化西来说同样也是令人不能认同的。《中国通史简编》第一编第四章第五节:《各族间的斗争融合》说,对“华”的解释亦如前,谓来自“周尚赤”,“凡遵守周礼尚赤的人和族,称为华人或华族,通称为诸华”。对此,当然承认是正确的。但谓“夏有西义”,“中国西部地区称为夏”,沿用章太炎的文化西来说,对此是应该辨析的。上文已提出文化“本地起源说”,当然我们并不否认相邻文化区域之间的融合。但是,每一种文化区域都有其文化标志和特征。并非全从其他文化区域传播而来。
华夏所在地的中原文化也是土生土长的,河南新郑的裴李岗文化就是典型的文化源头。裴李岗文化告诉我们,这里出土的生产工具主要有石斧、石铲、石镰和粮食加工的工具石磨盘、石磨棒。男性墓的陪葬品多为石斧、石铲,女性墓的陪葬品多为石磨盘、石磨棒。反映当时男女已有分工。裴李岗文化遗址是距今7000 ~ 8000 年前的新石器时期文化,之后方是仰韶文化、龙山文化,龙山文化后才是夏、商、周三代。从裴李岗文化至代表夏、商两代的二里头文化约4500 年,在这4000 多年的历史长河中,中原地区的人们,以自己的勤劳和智慧,创造了灿烂文化,为中原文化发展奠定了基础。古文化遗址出土证明,中原文化是在本土起源,而且是在本土发展起来的。但是,对西周直接管辖的王畿之地称“夏”,对东方分封的诸侯国称“诸夏”应该如何理解呢?“夏”,应来于周武王说的“华夏蛮貊”,夏是华夏的简称,夏即周王朝,诸夏即周王朝封的诸侯国。西周时期,虽然西周王朝制订的礼仪制度对东方诸侯国有强烈影响,但不能说中原文化即来自西方。因夏商二代均建都中原,从“周监于二代”,夏、商的礼仪制度都是在中原文化的基础上制订的。尤其春秋时期鲁国“初税田”之后,旧的土地制度井田制崩溃,新的田地私有制兴起,“学在官府”转为学向庶人,礼仪文化呈现新的面貌,更不能谓“文化西来”了。
时代是发展的,事物也都在变化,到了春秋时期,对华夏的含义也不是周武王说的“大周”了。从春秋以来,逐渐由“周于二代”逐渐形成“郁郁乎文哉”[1]。对“郁郁乎文哉”,杨伯峻谓:即灿烂的文化。
孔子并且把文化提高到更高的认识。《论语·八佾》:“夷狄之有君,不如诸夏之亡也。”对此,杨伯峻《论语译注》译文是:“文化落后的国家,虽然有个君主,还不如中国没有君主。”以有没有文化划分华夏与夷狄的界限。亦即华夏建立在文化的基础上。《正义》的注解是“诸夏中国也”,即华夏。“而谓之华夏者,夏大也,言有礼仪之大,有文章之华也”。礼法完备,文化丰盛多彩,就是华夏的标准内涵。直到现在,中国仍可说是礼仪的大国,文化灿烂的大国,即文明大国。
有人说“华”是因服饰美观而得名的。这样说,对华的解释未免过于狭隘了;服装的美,只是文化领域的一部分。
二、华夏民族形成的时间
华夏民族的形成,有黄帝擒蚩尤、战败炎帝说。黄帝、炎帝、蚩尤本是我国上古时期三大部族的代表。这三大部族兴起最早的是炎帝族。炎帝族的主要贡献是“制耒耜教民农作”[2]。由于农业出现,其不再单纯地渔猎,使人们的生活稳定下来。这是划时代的了不起的时代跨越。炎帝族衰弱,蚩尤侵伐,暴虐百姓,炎帝族弗能征。黄帝族兴起,杀蚩尤于涿鹿,败炎帝于阪泉,“诸侯咸尊黄帝为天子,是为黄帝”。[3] 由于黄帝杀蚩尤、败炎帝族,有的学者说,这时,全国已经形成了一个共同体,即华夏族。但,有的学者说尧舜时形成华夏族。原因是尧舜娶尧女娥皇、女英为妻,舜是东夷人,意味着华夏集团与东夷集团进一步融合。世世代代通婚,不断繁衍生息,这样就形成可民族融合的共同体,即华夏族。
说在夏朝才形成华夏族。这时民族统一,国家出现,并且把全国划分为九州,制订了制度。上述的华夏是从地域统一血液融合而定的。但是,《中国通史简编》第四章第五节《各族间的斗争与融合》说,“到东周末年,凡接受华夏文化的各族,大体上融合一个华族了”。东周包括春秋、战国两个时期,“东周末年”应指战国后期。有的学者虽然说春秋时期四夷的华夏化是整个时代的主旋律,但是对华夏民族形成的时间未提,直接写为华夏族至汉代为汉族。所以华夏民族形成的时间,尚应从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”考证。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[1] 《论语·八佾》第三。
[2] 《绎史》卷四《炎帝纪》。
[3] 《史记》卷一《五帝本纪》。
根据文献记载分析,鲁宣公十五年(前594),鲁国“初税亩”,公田制(井田制)开始崩溃,土地私有制迅速发展,“学在官府”走向民间。由于文化发展,人民素质提高,礼仪达到新的阶层,也就是孔子所说的“郁郁乎文哉”[1],孔子说“郁郁乎文哉”应在青年积极学习的时候,具体说是在入周向老子问礼之后。
孔子入周,问礼于老子,访乐于苌弘,历郊社之所,考明堂之则,察庙朝之度,参观了周的所有礼仪制度和文化。在向老子问礼时,老子说:“子所言者,其人与骨皆已朽矣,独其言在耳……吾闻之,良贾深藏若虚,君子盛德,容貌若愚。去子之骄气与多欲,态色与淫志,是皆无益于子之身。吾所以告子,若是而已。”[2] 从“子所言者,其人与骨皆已朽矣,独其言在耳”,可知孔子问的有夏、商、周礼仪和文化。所以,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”,应是老子告诉他的,也是入周看到的,从社会现实观察的。这次入周问礼,使孔子在思想认识上和文化水平上都有一个飞跃,因为他对老子的评语是“老子,其犹龙邪!”对老子是钦佩到极点的。所以,自周归于鲁,弟子益众。在孔子入周问礼前后的这段时间中,诸侯国家的活动,以“弭兵之会”[3] 的影响为最大。弭兵之会既是尊尚礼仪的大会,又是化干戈为玉帛走向和平的大会,因之,具有划时代的意义。加之正当春秋文化灿烂时期,所以,华夏民族的形成,以鲁襄公二十七年(前546)在宋召开弭兵大会时为较妥。弭兵之会时,孔子年7 岁。孔子正是生在这个文化灿烂的时期加上自己努力成为圣人的。孔子也正是在他积极学习的时期入周问礼,问礼后,迅速提高。说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”,是符合实际的。
三、史籍记载的弭兵会前后的礼仪文化及其地域
弭兵之会就是提倡礼仪、尊重礼仪的大会。《左传·襄公二十七年》:“宋向戌善于赵文子,又善于令尹子木,欲弭诸侯之兵以名。如晋,告赵孟。赵孟谋于诸大夫。韩宣子曰:‘兵,民残也,财用之蠢,小国之大菑(资、灾害)也。将或弭之,虽曰不可,必将许之。弗许,楚将许之,以召诸侯,则我失盟主矣。’晋人许之,入楚,楚亦许之。如齐,齐人难之。陈文子曰:‘晋、楚许之,我焉得已。且人曰弭兵,而我弗许,则故携(脱离)吾民矣!将焉用之?’”晋韩宣子、齐陈文子的论述都是符合道德真理的;若是反对弭兵、破坏弭兵,就
是大逆不道。在宋的弭兵会上,“楚人衷甲”,在外衣里面穿着战斗时的皮甲,对大会造成恐怖气氛,这哪能称上合理呢?对此,晋国的叔向从“信”与“不信”进行了分析。认为“合诸侯之卿,以为不信,必不捷矣”,又曰:“弭兵以召诸侯,而称兵以害我,吾庸多矣,非所患也。”言为了停止战争,召集诸侯,楚国却举兵攻打我们,晋国独守信用,这样在诸侯国间的威信就高了,作用就更大了。楚国的大夫伯州犁并直接用“不信”批评楚国的令尹子木。说:“夫诸侯望信于楚,是以来服。若不信,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。”结果,楚国没敢动用兵戎,并且深感不如晋国。令尹子木会后回到楚国,在向国君楚康王汇报弭兵会的情况时,说晋国的卿和大夫都很贤良,他们称霸诸侯是应该的。现在又有“叔向以佐其卿,楚无以当之,不可与争”。原来欲对晋国以兵加害的屈建,在弭兵会的过程中深切受了一次大教育。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[1] 《论语·八佾》第三。
[2] 《史记》卷六十三《老子韩非列传》。
[3] 《左传·襄公二十七年》,诸侯国“盟于宋国门之外”。
从弭兵前后说,提倡礼仪、执行礼仪的事例很多。《左传·襄公二十五年》,赵文子(赵武)主执政事,命令减轻诸侯的贡品而重视礼仪。并且主张永远停止战争,准备恭敬地“向屈建行礼,道之以文辞”,劝说楚国的令尹屈建弭兵息战。这段记载说明赵武处理诸侯间的事务,全是从礼仪出发的。《左传·襄公二十九年》,郑国的上卿子展死,子皮为上卿,郑国发生饥荒,子皮以子展的遗命将粮食赠送给国内的人们,“户一钟”,所以得到郑国人民的拥护。宋国也发生了饥荒,宋国的大夫司城子罕请求宋平公,将国家的粮食借给人民,让大夫也都出借粮食。司城子罕借出的粮食不写契约,又替缺少粮食的大夫借给百姓,宋国没有挨饿的人。晋国的叔向听说郑国的子皮、宋国的司城子罕这样做,认为是符合礼仪的德政。对司城子罕评价更高,说他的宗族将始终受到宋国人民的拥护。同年,吴国的公子季札出使各国。到达郑国,“见子产,如旧相识。谓子产曰:‘政必及子。子为政,慎之以礼’”。春秋后期,明哲之士都是非常重视礼仪的。尤其晋楚鄢陵之战,在激战的战场,晋将“郤至三遇楚子(王)之卒,见楚子必下(车),免胄(头盔)而趋风。楚子使工尹襄回赠他一把弓。在战场上仍然讲究礼仪。
春秋时期由于公田制崩溃,田地私有制兴起,经济得到发展,文化也相继发展,到弭兵会前后达到灿烂多彩的程度。诗歌方面非常明显,《左传》记载有很多士大夫赋诗言志。弭兵会后,赵孟归晋过郑,郑大夫子展赋《草虫》,伯友赋《鹑之贲贲》,子西赋《黍苗》,子产赋《隰桑》,子大叔赋《野有蔓草》,印段赋《蟋蟀》,公孙段赋《桑扈》。鲁襄公从楚国回归鲁国,走到方城,听说国内镇守卞的军队叛变,便不想回国。跟随他的荣成伯赋《式微》,劝他回国。楚公子围为令尹,享赵孟,赋《大明》之首章,赵孟赋《小宛》之二章。楚薳罢如晋莅盟,晋侯享,将出,赋《既醉》。齐国子入晋,赋《辔之柔矣》,子展赋《将仲子兮》。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,赵孟、叔孙豹、曹大夫同入郑,郑伯兼享之。赵孟赋《瓠叶》,穆叔赋《鹊巢》。赵孟又赋《采蘩》,子皮赋《野有死麕》之卒章,赵孟赋《棠棣》。在一次宴会上,赋诗如此之多,是以赋诗的形式进行会话了。
士大夫赋诗言志之风勃起,民歌也处处呈华。在《国风》中有《周南》11 篇,《召南》14 篇,《邺》19 篇,《鄘》10 篇,《卫》10 篇,《王》10 篇,《郑》21 篇,《齐》11 篇,《魏》7 篇,《唐》12 篇,《秦》10 篇,《陈》10 篇,《桧》4 篇,《曹》4 篇,《豳》7 篇,共160 篇,是后来由孔子搜集择优编入《诗经》的。
在文学方面,早在春秋前期,已经有了内容翔实、语言婉转、措辞恰当、情节动人的文章。《左传·文公十七年》,郑国大夫子家《告晋赵宣子书》,就描写出了小国在大国威胁下的委屈形象。但又根据事实说理,柔中有刚,乞怜而又坚强地说:“小国之事大国也,德,则其人也;不德,则其鹿也,铤而走险,急何能择?命之罔极,亦知亡矣。将悉敝赋以待于鲦,唯执事命之。”把小国比作在猎人追逐下的鹿一样,多么形象。
春秋中后期,文章撰写,诸侯国间的会谈发言稿,都是经过反复修改、审查,并且修饰、润色然后定稿的。《论语·宪问篇》:“子曰:‘为命,裨谌(郑国大夫)草创之,世叔讨论之,行人子羽修饰之,东里子产润色之。’” “为命”,杨伯峻译作外交辞令。说郑国的外交辞令,都是裨谌拟稿,世叔审查提出意见,外交官员子羽修饰,子产在文词上加工润色,然后方才在诸侯国间发表,
应对宾客。一份外交辞令竟如此反复修改加工,一篇文学作品可想而知,更是反复加工,直至完美方止。
哲理方面亦在多方面提出精确的论断。事物的两面性已经为人确认。《左传·鲁襄公二十八年》:齐庆氏亡,“与晏子邶殿(齐别都),其鄙六十。弗受。子尾曰:‘富,人之所欲也,何独弗欲?’对曰:‘庆氏之邑足欲,故亡。吾邑不足欲也,益之以邶殿,乃足欲。欲足,亡无日矣。在外,不得宰吾一邑。不受邶殿,非恶富也,恐失富也。’并说:‘利过则为败,吾不敢贪多,所谓幅(福)也。’”
晏子所谈的是事物具有两面性,亦即矛盾对立如何统一的问题,他的答复是要去掉“贪”字,公正处理。不然,就要得而复失。
再,提出事物不是静止的,而是时刻变化的,并且由量变到质变。《左传·昭公三十二年》:史墨答赵简子:“社稷无常奉,君臣无常位,自古以然。故《诗》曰:‘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’三后之姓,于今为庶。”这段论断,以物喻人,说明任何事物都在时刻不停地变化着。国家政权不是长久一个样,君臣的位置也随时在更换,就是夏、商、周三代的贵族,现在也都成为庶民了。
在哲理尚有众多方面,表现人间的伦理亦在形成。《左传·襄公三十一年》:卫襄公与北宫文子谈礼仪。卫襄公问:“何谓威仪?”对曰:“有威而可畏谓之威,有仪而可象谓之仪。”“威”即严肃。对自己应作的事,慎重其事。“仪”,合礼的显现,可作他人的法则。北宫文子接着说:“君臣、上下、父子、兄弟、内外、大小皆有威仪也。”即皆应该严肃地慎重其事地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。并举《周诗》道:“朋友攸慑,慑以威仪。”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,应该以礼仪为重,慎重其事。
上面所言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内外、大小、朋友等,后来被儒家总结为五伦。这里把五伦间的伦理已经指定出来了。
华夏虽然是民族,不是国家,但从阅读的文章看,多主张华夏族应该具有秦及西汉早中期的地域。弭兵之会时期,华夏族的地域,四周各至何处呢?春秋前期,自称“我蛮夷也”的楚国,至公元前560 年(鲁襄公十三年)时,“楚共王卒”。子囊谋谥。子囊曰:“赫赫楚国,而君临之,抚有蛮夷,奄征南海,以属诸夏。”不但楚国成了华夏民族,并且向南已经扩展到南海了。北方,西周时期的燕,实在狄人之中。弭兵之会,燕与白狄均未参加。但是,襄公二十八年,北燕伯、白狄却与诸侯“朝于晋,宋之盟故也”。按照在宋召开的弭兵之会规定的“晋、楚之从交相见”,北燕与白狄朝晋,说明从豫北至燕的狄人,亦皆以华夏民族自居了。东方的徐夷淮夷,已分别纳入吴、楚区域。而吴、越又为中原文化所统化。巫臣为晋国交好吴国,教吴国乘车作战、射箭等中原战术,生产、文化也伴随传至吴国。越国也有范蠡、文种自楚来越,因此,吴、越均发展很快。吴国的季札聘鲁,闻《周南》《召南》《邶》《鄘》《卫》《郑》《齐》各国之乐,都一一赞美,并且正确分析。聘齐、适卫、入晋,对各国的国情都了若指掌。说明吴、越地区的文化已经高度发展,具备华夏民族的条件。但有的学者认为直到战国初期,位于渭水流域的秦国尚处在“夷翟”状态。因为秦国“辟在雍州”,数易君,“不与中国诸侯会盟”,故以“夷翟遇之”[1]。但应该看到从西周及秦国建立以来500 余年的文化积存。据《左传·襄公二十九年》,吴公子札聘鲁,杜预注:秦自秦仲已“有车马礼乐,去戎狄之音。”秦仲时就已采用华夏的礼仪与语言了。在文字方面也采用周宣王时制作的大篆,至春秋早中期改为石鼓文。尤其诗歌,被搜入《诗经》的有《秦风》《豳风》,共17 篇之多,这完全可以说明文化是昌盛的。再五行学亦在秦国兴起。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:“晋侯求医于秦。秦伯使医和视之。”在名和的医生诊断以后,分析病理时,阐述了“天有六气,降生五味,发为五色,徵为五声”。杜预注:五味为:金味辛,木味酸,水味咸,火味苦,土味甘;五色为:辛色白,酸色青,咸色黑,苦色赤,甘色黄;五声为:白声商,青声角,黑声羽,赤声徵,黄声宫。这五味、五色、五声都是根据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而来的。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称五行,是古代研究“五行相生相克”矛盾对立与统一关系的辩证法则。这时为公元前541 年,在弭兵之会后5 年。从以上秦地的文化形态,怎能因短暂的国乱未参加诸侯会盟,即将其排斥在华夏地域之外呢?上文已言,有很多文章主张中原文化西来说,若对秦戎狄视之,对旧有的文化积存明显是不客观的。
根据上述的地域,南至南海,北至燕山,东至大海,西至陕甘交界,其地域已相当秦统一六国后的疆域,比西汉初期的疆域还要大。弭兵会议前后,在这样辽阔的地域内,具有高尚的礼仪、灿烂的文化,是应该称其华夏民族的。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[1] 《史记》卷第五《秦本纪》。